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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十七章 辭別(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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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十七章辭別(2)

當時,卿尋的三道神識皆已歸體,那些深藏於神識中的記憶,頓時如潮水般洶湧顯現。

卿尋看著躺在懷中的霽靈,想起她曾受的苦難與劫數,用充滿恨意的冰冷的聲音同天帝說:“我不會回神界。”

澤隱叱道:“你既是神者,就該位列仙班回歸正途!匿於魔界與奸邪為伍成何體統?!”

“本君是神是魔豈由你說了算!”

卿尋施法隔空掐住澤隱的脖子把他狠狠撞向一棵古樹上,又在轉瞬間揮落樹葉並將落葉變成鋒利的刀片劃過澤隱身體各處,猶如在其身上施以千刀萬剮之刑。

澤隱痛苦萬狀栽倒在地,須臾之間沒了半條小命兒,只剩一條鯰魚真身在地上打滾兒。

卿尋猶嫌不夠,紅著雙眼瞪向茗歡,揚手欲將茗歡的筋脈打斷。若非書游沖過去替茗歡擋了一下,她必定當場斃命。

好巧不巧,正是這一擊一擋,書游的神脈居然通了。

霽靈心想:怪不得剛才一試書游修為大增,原來是因為這樣,真是無巧不成話。

長盛敘完,憂心道:“天帝憤然離去,此事不會善了,霽靈,你打算如何應對?”

“兵來將擋水來土掩,總之,我無心挑起禍端,若他們不依不饒,我也不會怕,迎戰便是。”

長盛嘆道:“也罷,師父說過,多思無益。”

提及天尊,霽靈莫名想起仙者何川。她心裏隱約有個猜測,盤算著找個時間再去仙界會一會那位上仙,至於眼下,還是得先將鮫人的事情處理好。

芊月候在啟蕪殿內略顯拘謹,身後擺著百十只裝滿金銀珠寶、奇珍異獸的巨大寶箱。

霽靈走進殿內,瞧都沒瞧那些箱子一眼,一副對錢財毫無興趣的樣子。連霧見她如此更加心神不寧,看到長盛隨她入殿後趕緊跑到他的身邊拉住他的衣袖,小聲問道:“她奇怪的很!一覺醒來,似乎與從前大不相同……”

長盛不語,眼睛帶笑地看著連霧。

連霧倏然一驚,聲音更低:“果真記起來了?因為那羽釵?”

“嗯。”

“啊呀!嘖嘖嘖,我至今還記得,當初她隨你出戰,九重天傳回捷報,說她殺起敵人來比你還毒辣,兇神惡煞的……噫!小鮫女危險咯!”

連霧暗暗替芊月捏了把汗,瑟縮兩下肩膀躲到長盛身後,只露出一雙眼睛看向霽靈。他心裏對霽靈總有幾分敬畏之感,若換作阿染,他還敢同她開開玩笑,面對霽靈就總是拘束的。

誰知道,霽靈不緊不慢地對芊月說:“本尊可以免去鮫人族的欠款。”

“什麽?!”

芊月和連霧不約而同地喊出了這一句。

霽靈斜了連霧一眼,繼續說:“另外一半,本尊也可以不要。”

連霧按捺不住了,一下子從長盛身後蹦出來,跑到霽靈身側,卻又不敢靠得太近,急得直跺腳:“魔王大人呀!咱們幹什麽跟錢過不去呀?!”

芊月也警惕起來,與魔王做生意哪會有這麽好的事?她小心問道:“敢問魔王大人到底想要什麽?”

霽靈輕輕勾起嘴角,沒有回答,而是說:“不久前,本尊的魔君曾經前往北海同你商量鮫人油一事,本尊聽說,你為難他了?”

連霧微怔,心裏為自己剛才的莽撞之舉小小懺悔了一下,雙眼飽含感動地望著他的魔王大人,心道:這麽多年了,她終於知道替我打抱不平了!嗚嗚嗚!我,我太感動了……

霽靈輕掀眼皮,冷漠地覷視著芊月,語氣雖是平淡,卻透出一種威脅的陰狠之意,幽幽開口道:“芊月,你還敢把魔君困在北海月餘?誰給你的膽子?”

“……”

連霧:心累,終究是我不配。

芊月也楞了楞,一時間沒反應過來魔王大人是何意。

霽靈打量著芊月,倏爾勾起一抹冷笑,厲聲呵道:“爾等非仙非妖之徒,何時這般放肆,敢不把魔界放在眼裏了?!是北海的日子太過安逸,所以那些鮫人都忘了,當初窮奇作亂侵擾北海,你們鮫人一族是何等卑躬屈膝地跪求本尊,哭著喊著望本尊出手相助了?!”

以芊月的年紀,她哪會知道北海當初究竟發生過什麽,是以經不住霽靈的兩句恫嚇就緊著認錯:“是我招待不周!但,但我並非有意強迫魔君留在北海,許是誤會一場……魔君剛到北海時曾說過,北海景色別致宜人,所以想多住些日子,這才……”她一邊說,一邊暗戳戳地朝卿尋使眼色。

霽靈稀奇道:“哦?君安魔君,你是這樣想的?”

卿尋淡淡一笑:“非也,本君思妻心切,只想早日完成吾妻所托,趕回魔界。”

霽靈又看向芊月。

芊月面色極其窘迫:“魔君呀……”

霽靈不再逗芊月,同她說道:“罷了,若你答應,今後不論魔界需要多少鮫人油,你們鮫人一族皆能做到有求斯應,那斷尾之債就可一筆勾銷。”

連霧飛速算計,心道這法子也不是不可行,但萬一北海反悔了,燈油供應不上,豈非麻煩?

霽靈又輕飄飄地補充道:“若你違約,本尊定會親自將鮫人族所有棲息之地全部攪得天翻地覆,你的族人永遠別想有安定日子過。”這種事做起來簡直易如反掌,她想了想,還是覺得要表現出好商好量的姿態,又說,“不知鮫人族長意下如何?”

殊不知,最後這一句在旁人聽來與要挾無異。

芊月一番衡量答應下來,並未帶走那百十箱財寶,只領著隨從離開了魔界。

事已至此,連霧也不好再說什麽,命小魔廝擡著寶箱隨他去酬酢司清點入庫,長盛自然同他一起。

啟蕪殿內就只剩下卿尋。

霽靈準備去人界,不打算同他多說什麽,徑直起身走向大殿門口,正好碰上摘果子回來的阿虎,同時還被卿尋攔了下來。

卿尋雙手牽過霽靈的兩只衣袖輕輕搖晃,低頭問道:“你還記得窮奇一事?”

霽靈不動聲色地將衣袖折回,負手而立,卻不看卿尋,道:“窮奇一事影響甚大,六界皆知,且古書話本均有記載,本尊前幾日剛巧讀過,自然知曉。本尊還有要事,魔尊請自便吧。”

她隨手從阿虎抱著的框裏拿了一只果子,然後施法離開了大殿,不知去向何處。

阿虎正要去追,卿尋卻叫住他:“阿虎大人,不,或許我應該叫你,妖皇陛下。”

阿虎面色一緊:“你說什麽瘋話……”

“別裝了,子世,你的狐貍尾巴露出來了。”

“什麽?!”他下意識回頭去看,身後什麽也沒有,才反應過來卿尋是拿話在詐他,厭恨地說,“卿尋!你還是跟以前一樣討厭!”

“承讓。”

子世恨不能把卿尋大卸八塊,咬牙切齒道:“若非你奸詐狡猾,五百年前趁霽靈涅槃之際強行帶走她的情志,害她醒來後變成那樣大大咧咧、不解風情的性子,我也不至於陪了她幾百年,都沒找到一次合適的機會讓她懂得我的心意!你你你,你當真是居心叵測!卑鄙無恥!”

“彼此彼此,你披著一張虎皮在她身邊經年累月的叨擾,狐假虎威這筆賬,本君也還沒跟你算。”卿尋面無表情地說,“不過,姑且看在你的確帶給了她一段快樂無憂的日子,又替她擋下六界非議,本君就暫不同你計較了。”

“不同我計較?!”子世氣得雙手叉腰,繞著卿尋走來走去,心想這臭小子是瞧不起自己所以才說懶得計較嗎?他越想越惱火,罵的聲音也更高,“不是,你憑什麽不同我計較啊?書游星琢言午楠樺,你哪一個不計較?憑什麽就不同我計較?!還有那個韓家村的凡人,叫什麽牛二的,他的醋你都吃,怎麽就在我面前裝大度了?哼!卿尋啊卿尋,你裝也沒有用,什麽書院榜首、什麽六界第一美男子,我看你分明就是六界第一醋壇子才對!”

卿尋冷眼看他,淡定又輕蔑地反駁:“霽靈帶我回魔界時,到底是誰急得跟只烏眼雞似的?”

子世擺手不認:“話不能這麽說啊,我又沒有逮誰吃誰的醋!”

卿尋不屑再與之爭辯,改口問道:“我倒是好奇,你究竟是如何做到堵住悠悠眾口,竟從未有人敢在她的面前談論五百年前的事?”

子世沈默了,好半晌才道:“六界盛傳著一句話,妖皇出世,仙家必死。實話告訴你,我沒什麽好辦法,左不過是讓那些說了不該說的話的人,此後一直閉嘴罷了。”他看向卿尋的眼中露出些許鄙夷,“我跟你可不一樣,我不是自詡清高的神者,我是妖,不受那麽多神規仙律的約束,自然可以用你們眼中那些不入流的手段去保護她。”

言外之意,他能做到的事情,卿尋卻做不到。

卿尋不置可否,頓了頓,又問道:“妖皇陛下既如此厲害,那你可知,霽靈現在何處?”

“你還好意思問!要不是你剛才攔著我,我早就追上她了!”

“看來你不知道啊。”卿尋揚了揚笑容,略帶顯擺地挺直身板,泯然一笑,“可本君知道。”

子世眼睛瞪得渾圓,眼看著卿尋消失在自己面前,猛地記起卿尋如今的真身是霽靈的鳳凰骨,因此霽靈不論去哪裏,卿尋都能憑本能找到她!

“卿尋!!你個王八蛋!!!混賬!!!!!”

……

月柳鎮。

卿尋遠遠跟在霽靈身後,見她在山前客棧的門前停了下來。

客棧門庭若市,店小二迎來送往,沒註意到孤身而來的女子。剛一回頭,店小二就看見客棧老板從屋裏走了出來。

“今日風大,你怎麽……”店小二看著老板直楞楞地從自己眼前走過,在那女子面前站定,一言不發、目光如炬地盯著對方看,甚至眼角還沁出了淚水。

店小二覺得老板這樣甚是不妥,於是緊步上前用身體隔開兩人,擋住老板的視線,湊到老板耳邊提醒道:“別這樣看著人家姑娘,不合適!”

許久,老板緩緩開口:“越河,你先回去。”

越河看看星琢又看看霽靈,緊皺著眉頭一動不動。

星琢又說:“沒事的,你先回店裏忙吧。”

越河卻把這話當成耳旁風,站在原地打量著霽靈,眼神充滿警惕之意。

“越河!”星琢的語氣不再溫和,“回去。”

越河不情不願地往客棧裏走,不放心地一步三回頭。

霽靈輕笑,總算是理解了這只神獸為何死活都不願意回神界了,她以一種自言自語的口吻嘆道:“哎,星琢啊,你也長大了。”

星琢面頰溫熱,後退了半步,躬身行禮:“魔王大人。”

“我記得你第一次見我的時候,可不是叫我魔王大人。”

星琢一楞,“什麽……”

霽靈但笑不語。

星琢望著那熟悉的笑容和她眼睛裏的狡黠,忽地哽咽起來:“上神……”他喚了兩聲,終是沒忍住趴在霽靈的肩頭哭出了聲。

越河本躲在門後偷偷摸摸地觀望,見此情形一下子沖了出來推開霽靈,把星琢護在身後,高聲道:“你欺負他做什麽?!”

星琢抹著眼淚:“不是的,越河,你誤會了,她是……”

可還沒說完,霽靈就暗中施法定住了越河,還封了他的嘴。她打量著越河,奇怪地問星琢:“此前分明見過面,怎麽他好像不認識我?”

星琢繞到霽靈身側,同她耳語道:“我請福德正神消除了他的一些記憶。”

霽靈面色微冷,又問:“你還讓福德正神做什麽了?”

星琢不敢說了。

霽靈斜了他一眼,冷聲道:“你不敢說,我替你說。”

“上神!別……”

霽靈不顧他阻撓,徑自對越河說道:“星琢還讓福德正神除去了他的神籍,一夕之間他就淪為濁骨凡胎,非人非妖、非仙非魔,什麽都不是了。”

越河瞠目,卻因禁制而說不出話,只能疑惑地看著星琢。

星琢急道:“上神!是,我是請福德正神幫我抹去神籍,但說到底早在幾萬年前我就該跟長盛戰神一起去了,茍活至今已是僥幸!神界不會有誰在意一只神獸的!更何況之前狐妖子炎吸食我的神力,這副麒麟身子其實早就……早就是殘身一具,破敗不堪了。”

難怪給他喝多少補藥都無濟於事,越河心頭蒼涼,好像眼前人所受到的傷轉到自己身上一樣。

霽靈顧自說道:“星琢原本是麒麟神獸,曾與神界的戰神長盛一同征戰六界,護佑蒼生,受世人敬仰與稱頌。但因為你,他主動放棄了神籍,餘生將同你一樣只有百年壽命,還要經歷人世間的種種苦難,生離死別、五蘊熾盛……”

“上神!別說了!我求求你,別說……”星琢哭著拽住了霽靈的衣袖,他實在不舍得越河聽到這些,害怕越河會因此對他心生愧疚,手足無措地解釋著,“這都是我自己的選擇!與越河無關,還請上神千萬不要遷怒於他!”

因情緒激動,星琢身形一晃,險些栽倒。

霽靈同時解開了越河的定身術。

“阿琢!”越河眼疾手快地穩穩接住星琢,緊張道,“你怎麽樣?是不是又頭暈了?!”

星琢說自己沒事,但越河不信。他瞪著霽靈,忍怒道:“你是阿琢重視之人,所以我不會對你出手,不然就算打不過,我也要盡力一試!阿琢不舒服,恕我招待不周,還是請你快些離開!另外,我知道他對我的情義,我也一樣,此生必不會負他!”

“你最好說到做到,不然,就算我能饒了你,怕是別人也不會饒了你。”霽靈說著朝越河扔出一瓶“好得快”。

越河一楞,此話何意?他接過瓶子,謹慎地仔細查看:“這是何物?”

“藥,一兩次,飯前服用。今後你不用再去那些赤腳郎中的藥鋪買藥了,浪費錢還不管用。”霽靈又往星琢手裏塞了一塊令牌,牌面傷刻著刀紋圖案,“藥吃完了就去魔界找刑掖魔君拿,不識路也無妨,這塊令牌自會帶你們前去。”

星琢不解:“聽說刑掖魔君是掌管刑科司的,怎麽還制起藥了?”

霽靈笑了笑,“他啊,什麽都會,你若不去見一見這位魔君,恐怕會抱憾終生。”

此話大有深意,星琢先是一怔,隨即猜出什麽,心頭大震,顫聲問道:“那位魔君可是……”

“是。

只一字就令星琢再次淚如雨下。

霽靈擡手拭去他的淚水,忍不住笑道:“多大的人了還哭?”她心想,自己在長盛面前哭的時候也是這般醜嗎?

越河不明所以,卻極不樂意地擠開霽靈把星琢扯進自己懷裏,又從袖子裏拿出一塊帕子在星琢臉上胡亂抹著。

霽靈眉尾一飛,有這麽個家夥在,星琢今後是不會被凡間那些俗物所欺了。

如此,她便也放心地離開了月柳鎮。

星琢好容易從帕子裏擡起頭,定睛一看已不見霽靈的身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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